隐秘的同性性侵：被班主任猥亵的男孩们

2010年夏天，刚刚升入高二的李正，意外发现了班主任梁岗身体里的“另一头狼”。

一个平常的晚自习结束后，梁岗找到李正，叫他去梁岗家里学习电脑软件，帮忙干些活。对班主任的特殊关照，李正毫无戒心，“带着对老师的尊敬”，跟着梁岗出了校门。

噩梦就此开始。

梁岗住在打金街的一栋居民楼里，进屋没多久，他便叫李正去洗澡，然后一起睡觉，还特意嘱咐了一句，“洗干净点”。

李正曾跟家里的叔叔、伯伯在一张床上睡过，并没有意识到不妥。

他不曾想过，夜色深沉以后，梁岗的胡须会扎在他的胸膛上。这个夜晚，时间变得无比缓慢。

后来，李正告诉梁岗自己不需要太亲密的动作，只想有简单的交谈。梁岗没有正面回应，只是笑了笑。

男孩们的秘密

李正并不是梁岗唯一的受害者。

自从第一次被侵犯后，他开始留意被这位班主任带走的男孩，直到一位室友被带走后魂不守舍，在卧谈时聊起这个话题，李正才惊觉，仅自己的宿舍里，就有许多人落入过梁岗的魔爪。

“大家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行为，只是觉得很恶心。”

2018年10月，梁岗又一次向学生出手，目标是已经从他班里毕业，在西华大学读书的周匀。

周匀记得，一切都开始于梁岗突然打来的电话：“还记得毕业之前的约定吗？”

所谓的约定，是指如果周匀考上心仪的大学，梁岗就要请他吃一顿饭。由于西华大学与约定中的那所学校相差甚远，周匀原本想推辞，又耐不住梁岗的热情，最终欣然答应。

到成都以后，梁岗以开会为由拖延时间，把晚饭改为夜宵。等吃完，已然十一点，面对顺理成章的去梁岗家中住一晚的邀约，周匀没有拒绝。

梁岗的家中有三间房间，其中两间堆满杂物，两个人只能睡到一起。梁岗先是聊起周匀高中时的经历，随后慢慢引导着话题，拐向他真正的目的——性。

“师娘刚生完孩子，很久未行房事，你帮我解决下”。

这一夜，周匀反复被梁岗的手吵醒，第二天早上，梁岗更提出发生关系的要求，周匀严词拒绝后离开。

意识到自己遭遇猥亵后，周匀在家人和女友陪伴下报了警，梁岗被成都警方逮捕关押。随着周匀的检举信在同学之间传播，曾经被梁岗侵犯过的男孩们，终于开始为自己寻找迟来的正义。

张三是梁岗受害者维权组织的一员，据他统计，已知遭到梁岗猥亵的受害者有至少20余人，最早的可以追溯到2005年。

梁岗被捕，给了这些男孩们希望，但这希望随即破灭。

由于认罪态度良好，且侵害行为较轻，梁岗得到保释，继续以心理学专家、优秀教师的身份四处讲学。

“德高望重”

梁岗任教过的石室中学和宜宾三中，在都颇具盛名。

前者，是四川省级一级示范性普通高中，后者，则兼具国家级示范性普通高中、四川省一级示范性普通高中双重殊荣。

能在名校带过多年毕业生，梁岗在教学方面确有建树。他先后获评四川省最具风采班主任、四川省阳光教师，在《班主任》、《人民教育》、《中国教师报》等期刊上刊登过上百篇文章，还曾登上《班主任之友》杂志2011年第3期封面。

猥亵事件曝光后，曾在梁岗班里的小婷难以将对学生施行性侵的丑恶，与她记忆里那位班主任联系起来：“不太相信，感觉哪里搞错了”。

据小婷回忆，梁岗脾气温和、有耐心，关心学生的生活学习和心理健康，和学生们相处得很好。那时，学生们会以“岗哥”称呼这位亦师亦友的班主任。

即使偶尔听到同学以晦涩的口吻，开关于梁岗的玩笑，她也觉得是每个老师身上都会发生的调侃，一笑了之。

直到小婷在自己身边发现受害者。

“曾经和他相处也感受得到他对学生的关心，但是，实在无法让人接受，曾经做过这些事情的人能够从事教书育人相关的工作。”

学生对梁岗的信任和崇拜，成了他实施性侵的保护伞。

在宜宾三中的尚美楼里，有一间独属于梁岗的办公室，专门用于“心理辅导”。这间办公室并不大，只摆放了几架桌椅、一台电脑、一个沙发床，以及许多学生的梦靥。

 电影《总有一天》

高三毕业前，梁岗突然找到黎平，以分析成绩波动、找到状态下滑的原因为由，把黎平带进了这间办公室。

一关上门，梁岗就叫黎平闭着眼躺到沙发上，随后熄了灯，用电脑放起舒缓的音乐，坐到了沙发旁边。不知道梁岗究竟想做什么，黎平有些紧张，梁岗恰到好处地开了口，说要进入心理舒缓状态，黎平得先把衣服和裤子脱掉。

虽然不愿意，但对班主任的信任还是战胜了内心的犹疑。在侵犯的过程里，梁岗不断用语言和行为对黎平施加暗示，让他放松，“身体似乎无法反抗”。

后来，黎平想过要举报，但碍于难以收集证据，又临近毕业，举报最终不了了之。

难言的同性性侵

根据2013年广东省青少年健康危险行为监测报告，男性被迫发生性行为是女生的2.2倍至2.3倍，并且，男性被迫发生性行为在我国有不断增加的趋势。

《北京青年报》曾报道过一个案例，2008年，十岁的西双版纳男孩岩应被四十多岁的长辈岩坦性侵。被侵犯后岩应肛门受损严重，无法正常坐下，只能跪着吃饭。

直到肛门出血，担心自己会死，他才把真相向父母和盘托出。

由于彼时尚没有适用法规，加之族人把同性性侵看作丑闻，不断向受害者一家施压，最终，加害者岩坦没有付出任何代价，甚至拒绝进行医疗赔偿。

对同性性侵适用的法规，一直到2015年11月1日才出现。

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（九）》，男性可以成为强制猥亵罪侵犯对象。至于情节严重的同性性侵，由于我国采取“插入说”，男性无法成为犯罪客体，在判罚中，只能以强制猥亵及故意伤害相结合。

然而，由于“法不溯及既往"的原则，2015年11月以前发生的同性性侵，都不能依靠这条规定维权。

换言之，在梁岗自2005年开始对学生实施侵害，一直到2018年被周匀举报的这段时间里，绝大多数受害者，都不可能得到来自法律的保护。

而在梁岗侵害事件中，由于学生对老师有“习惯服从”，鲜少明显反抗，更进一步加大构成强制猥亵证据链的难度。

“一来传统观念对男性被性侵看得很淡漠，二来同性性侵比异性性侵更隐蔽，取证更难”。

即使前景并不乐观，帮助受害者进行维权的张三，对这场维权依然抱着希望：在受害者们的努力呐喊之下，或许能唤醒社会对同性性侵和利用信任地位进行侵害警惕起来，也能让教育机构们加强管理，不给更多的梁岗们出现的机会。

“社会不能再对这样的事件沉默，沉默就是帮凶。”

男孩们的愿望

2013年，李正看到电视上在播出一档特别节目，《性侵犯——隐蔽的罪恶》。

这期节目由两名受害者吴振浩、怡冬作为切入点，揭开了原华东师范大学第二附属中学名师张大同，在二十年间性侵多名在校男中学生这一事件。

看到屏幕上的一些受害者，由于重重顾虑，不愿把真相说出来，李正心底的阴影又被唤起。

他决定鼓起勇气，趁着梁岗到他所在的城市的机会，当面找到这位往昔的班主任，讨要一声道歉。

梁岗道歉了，却并没有丝毫收敛，在之后的几年间，依然用各式各样的名目骚扰李正和他的同学们。

参与维权以后，李正在自述里写道：

“如果能回到过去，我一定会鼓励那个少年，勇敢揭发恶魔丑恶的一面，不让自己受到伤害。”

（为保护当事人，文中除梁岗外皆为化名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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